6月18日，國安34名成員出征亞冠。圖/IC photo

11月22日，受疫情影響滯留烏茲別克斯坦塔什干的那9名北京國安亞冠代表團成員及工作人員，搭乘包機返回北京，與此前一同歸國的25人匯合，代表國安參加本賽季亞冠小組賽的34名團隊成員全部抵達祖國。自他們出征以來，已經(jīng)過去了158天。近期，國安俱樂部青訓發(fā)展負責人韓濤，以及在本賽季亞冠中取得進球的冷季軒，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分享了這158天里不為人知的經(jīng)歷。

出征

首登亞冠賽場，青年軍既興奮又緊張

因為本賽季亞冠小組賽程和中超第一階段賽程相沖突，5月份決定讓U21梯隊和部分核心隊成員組合成隊伍，前往亞冠比賽。

剛聽到俱樂部這個消息時，年輕隊員們既激動又不安，十四運會資格賽為北京U20全運隊攻入四球的冷季軒至今仍清楚記得當時感受，確實沒想到會派他們?nèi)⒓觼喒谫愂?，所有人心里都十分高興，但同時也感到憂慮，畢竟參與亞冠的隊伍實力都很出色，他們以前從未面對過這么強勁的競爭者，非常害怕場面會非常被動，被對手完全壓制。

這支國安青年軍目前勢頭正勁，準備邁向更高層次。2020年足協(xié)杯期間，他們頂替一隊參賽，成功闖入八強。今年五月，由隊中符合年齡要求的球員組成的北京U20全運隊，在資格賽階段獲得小組頭名，得以進入決賽圈。北京男足因此中斷了12年的等待，再次獲得參加該年齡段全運會正賽的資格。

六月十八日，這支青年隊伍再次踏上征程，這一次，他們將面對一場未曾涉足的亞冠賽事。

俱樂部對年輕球員的期望很具體，青訓副主管楊璞表示，"感到壓力是人之常情，新秀在遇到這種情況時需要通過積極拼搶和不停奔跑來展現(xiàn)球隊的銳氣和活力。"6月26日，北京國安的青年隊在亞冠小組賽第一輪與菲律賓聯(lián)城踢成1比1平局，達成了賽前拿一分的目標，但這場勝利只是球隊漫長征途的起步階段。

遠赴國外參賽，國安青年軍“全副武裝”。視頻截圖

節(jié)點

次回合戰(zhàn)聯(lián)城，“對方核酸結果出問題”

在烏茲別克斯坦逗留的那段日子，國安亞冠代表團的相關人員反復探尋過事情發(fā)生的原因，最后覺得隱患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埋設。

依照賽事組織者的部署，北京國安與菲律賓聯(lián)城被安排在溫德姆酒店休息，當時烏茲別克斯坦的疫情狀況并未如預想般嚴峻，因此酒店方面并未實施封閉式管理措施，兩支隊伍也沒有被分隔開來安排住宿。由俱樂部青訓發(fā)展負責人韓濤向新京報媒體人透露，塔什干賽區(qū)酒店為兩支球隊準備了兩個樓層進行接待，但實際抵達后了解到，兩隊并非各自占據(jù)一個樓層，而是被安排在兩層樓內(nèi)混合居住?！眹泊韴F第一時間提出了這個問題，希望酒店能分隊分區(qū)。

聯(lián)城隊先于我們到達，已經(jīng)完成了登記，因此酒店沒有做任何變動，而且兩個隊伍的用餐地點是同一個。韓濤表示，為了盡可能降低風險，球隊在當?shù)刭徺I了許多酒精和消毒用品，每個人都很認真地遵守“離開房間就要戴好口罩，能走樓梯就不坐電梯”等防疫規(guī)定。

第4輪小組賽收官之際，國安隊有成員在酒店走廊偶然聽見聯(lián)城隊成員經(jīng)過兩扇緊鎖房門時提及“COVID-19檢測呈陽性”。該成員將情況告知隊友，國安代表團隨即與賽區(qū)組織機構及酒店管理層取得聯(lián)系，不過“聯(lián)城隊是否確有成員核酸檢測異?！碑敃r仍未核實清楚，唯一落實的變動是經(jīng)球隊嚴肅交涉，酒店方答應為國安劃設專屬用餐空間。

我們立刻探查了隊員們的身體狀況，又做了一次病毒檢測，隊伍那次檢查的情況都正常。韓濤坦言，那時隊里確實很不安。之所以如此憂慮，是因為聯(lián)城隊員并非集體從菲律賓飛往塔什干，而是分別從菲律賓、阿聯(lián)酋、歐洲等處陸續(xù)到來，隱患更加顯著。

北京國安與菲律賓聯(lián)城的小組賽次回合較量定于7月8日舉行，因需等候當天上午的賽前例行檢測報告，雙方球隊乘坐的客車都未能準時出發(fā)。國安隊觀察到，對方菲律賓聯(lián)城隊的一些球員在亞足聯(lián)裁判的指引下離開了客車。這支原本由40名成員組成的亞冠隊伍，最終到場人數(shù)僅剩一半，比賽報名卡上填寫的球員人數(shù)為14人。

國安代表團內(nèi)部認定對方核酸檢測數(shù)據(jù)存在差錯，盡管立刻提出異議，卻收到亞足聯(lián)“賽事繼續(xù)舉辦”的答復。亞足聯(lián)方面確認，進入運動場的運動員和工作人員新冠病毒檢測均為陰性，符合比賽規(guī)范。最終比分的結局令人失望，國安青年隊即便開場兩球領先，仍以三比二遭對手逆轉。

人們?nèi)粘：茉谝夥揽?，不過競賽過程中難免會碰到身體碰撞。韓濤覺得，這次比賽是隊里后來出現(xiàn)傳染的轉折點，沒奪得亞冠開門紅更加惋惜，想到后來為這場較量付出的代價，沒贏下確實非常難受。

冷季軒為球隊攻入第二個進球時，淚水涌上賽場，他一直記掛著下半場那腳射中立柱的球。四個多月過去了，那場比賽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他回想起上半場自己也進了一個球，但裁判判定越位無效，后來他們仔細查看錄像才發(fā)現(xiàn)，那個球其實并不存在越位行為。

亞冠賽場，冷季軒收獲進球和寶貴的經(jīng)驗。圖/IC photo

意外

回國前檢測，部分人員核酸呈陽性

7月11日小組賽末輪對陣川崎前鋒比賽前，國安全員的核酸檢驗報告顯示為陰性，這讓代表團稍微安心。依照原定計劃，代表團須在亞冠小組賽結束后乘坐7月15日的飛機從塔什干返回國內(nèi)，但7月13日進行的核酸和血清抗體檢測（簡稱為“雙檢”）結果卻帶來了意外打擊。部分人的檢測數(shù)據(jù)呈現(xiàn)陽性反應，導致代表團無法按期返程。

緊急狀況下，國家安全小組依照新方案再度啟動工作。通過檢測數(shù)據(jù)篩選，代表團的三十四名成員被劃分為已染病、可能感染、需要跟蹤以及確認健康的四類。為防止互相傳染，確認健康的十五名成員被安置到樂天酒店。

在國內(nèi)完成了新冠疫苗接種后，整體狀況沒有出現(xiàn)大問題，即便部分隊員檢測結果為陽性，實際感受到的癥狀也相當輕微，僅有一名和一名球員因為持續(xù)高燒被送進了醫(yī)院接受治療。烏茲別克斯坦足協(xié)協(xié)助我們聯(lián)系了相關領域的專業(yè)人士，經(jīng)過集體診斷和詳細檢查，確認他們并未出現(xiàn)肺部感染的情況，因此很快便康復出院了。在最初的緊張情緒平復之后，隊員們開始以更加積極的態(tài)度來應對眼前的局面。

冷季軒當時持續(xù)幾天體溫偏高，起初他并不感到過分擔憂，后來卻無法避免地開始胡思亂想，總覺得身體某個地方不對勁，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這種情況非常常見，人們總是時刻留意自己的身體狀況，韓濤每天早上起床都會在屋內(nèi)各個角落嗅一嗅，確認能聞到某些氣味才覺得安心。

兩名感染疾病的人已經(jīng)康復出院，代表團內(nèi)部情緒有所提升。根據(jù)目前運動員們的恢復狀況分析，這次在塔什干發(fā)生的事件不會對他們的職業(yè)發(fā)展造成長遠影響。

賽場內(nèi)外，國安小伙子們得到雙重淬煉。圖/IC photo

歷程

分批回國，有工作人員請纓留守

回國的挑戰(zhàn)遠比短期的“病毒風波”更為漫長，國安亞冠代表團正經(jīng)歷著這場持久考驗。7月21日，中國民航局針對HY501航班（塔什干至西安）下達緊急停飛命令，決定從當日開始暫停該航線四十二天。

這正是國安亞冠代表團回國搭乘的航班。

期待中的佳音表明，接受積極干預的染病者們的病毒檢測記錄都已變?yōu)殛幮?，不過，在航班停飛周期的最后階段進行化驗時，團隊中仍有個別成員的血液免疫指標超出正常值，因而不能向外交使團獲取健康通行證，這表示只能依據(jù)雙重化驗數(shù)據(jù)分批返程。安全機構機構當時作出安排，只要雙重化驗數(shù)據(jù)符合標準的代表團成員，在航班恢復運營后可以優(yōu)先返回國內(nèi)。

由于機票數(shù)量有限，符合資格的成員也無法全部乘坐8月19日的飛機返回國內(nèi)。作為俱樂部青年訓練副主任兼國家亞冠代表隊隊長楊璞首先表示要留下。他的選擇遭到代表團另一位負責人韓濤的反對，韓濤一直負責對外聯(lián)絡工作，他建議，“你先帶領隊伍回去，向國內(nèi)詳細說明這邊的情況，這也是一項重要工作。你的英語水平不高，留在那里進行對外聯(lián)絡也沒有什么幫助?！鼻嘤柌縐17的球隊經(jīng)理王琦文也主動提出繼續(xù)留下，他此前一直負責代表團的后勤服務，包括安排食宿交通，處理采購事務，以及管理財務狀況。

代表團里，韓濤和王琦文兩個人的檢查結果，從頭到尾都達標，不過他倆心里惦記的是“我們離開后，剩下的孩子們會怎樣”？回想那一刻，韓濤的語氣很沖，他聲音發(fā)顫說：“王琦文不是代表團的領頭人，就是個普通干事，他當時執(zhí)意留下，是為了關鍵時刻能幫襯球隊，把能先回國的名額給了教練和運動員。那段時期相當不易，我們這個團隊卻異常緊密，無人萌生退意，各自恪盡職守。

八月十九日，國家隊的亞冠代表團首個十五人小組抵達國內(nèi)，一個星期之后，另外四個成員也順利抵達了祖國。

其余十一個運動員和四個職員仍然滯留原地等待歸國行程，九月份三日，我國駐烏茲別克斯坦使領館通告，即刻起不再為有過感染記錄者以及IgM（抗體測試）結果持續(xù)異常者簽發(fā)健康證明，緊接著，HY501班機再度宣布停飛

為了讓代表團成員早日返回國內(nèi)，董事長周金輝決定申請安排專機飛行，然而彼時相關條件尚未達標，9月7日提交的專機請求最終未被批準。

封閉生活很枯燥，國安球員保持身體訓練。視頻截圖

等待

經(jīng)歷亞冠看到差距，再來一次也不后悔

九月份初期，代表團滯留人員將那段日子稱作“最為艱難的時期”。先前兩組人員返程之后，眾人皆充滿希望，盼望檢測結果達標便可歸國，然而長時間未能收到準許回返的音訊。冷季軒追憶起當時的境況。

韓濤和同事們承受著更沉重的精神負擔，當時常常失眠，凌晨兩三點才能入睡，清晨六七點又會被驚醒，雖然吃住方面都無礙，但最大的挑戰(zhàn)來自心理層面。九月初收到通知后，許多人心情一度低迷，好在過了一個星期逐步恢復了常態(tài)。

為了讓運動員們減少精神壓力，組織者設法向本地華人民俗餐館訂購食品，每周兩三次享用中式餐食的時刻變成了眾人的期盼；來自祖國方面的信息或政策變動，都會立刻告知所有人，防止運動員因不確定性而出現(xiàn)焦慮感受；借助遠程視頻會議，與家人溝通孩子們的表現(xiàn)。

少年們漸趨成熟，這是韓濤的喟嘆，他時常覺得眾人心態(tài)煩亂，而球友們卻會給予慰藉，他們有個交流平臺名為“烏茲發(fā)電廠”，少年們偶爾還在里面插科打諢，增添趣味。塔什干的那段停留時光促使年輕球員在某個維度上獲得了進步，他們?nèi)匀幻刻爝M行基礎的身體鍛煉，冷季軒和隊友們最擔心的狀況，最終從何時返回變成了“這么長的日子無法進行規(guī)律訓練，水平會下降”。

小冷后來心情低落并非因為耽擱，在塔什干期間，他們借助軟件留意著全運會男足U20小組的戰(zhàn)況，在信號不穩(wěn)的直播里，感受復雜地看著浙江隊戰(zhàn)勝新疆隊，拿下該小組的冠軍頭銜。

國安年輕球員們曾把在全運會決賽圈中取得好成績當作一項重要期望，小冷帶著些許失落回憶起團隊最初的設想，全運會男子足球賽事的日程安排有所變動，他們原本以為在完成亞冠聯(lián)賽的比拼之后，經(jīng)過回國隔離的這段時間，依然能夠準時參加比賽，盡管隔離期間無法進行常規(guī)的體能訓練，這確實會帶來一些挑戰(zhàn)，但并非無法應對，大家依然懷著高昂的士氣渴望在全運會上亮相，并且堅信隊伍具備爭奪冠軍的潛力……

未能參加全運會令人惋惜，不過冷季軒更在意這次亞冠賽事，畢竟“那完全不同”。川崎前鋒、大邱FC、菲律賓聯(lián)城讓國安青年隊清楚看到彼此的差距，這種差距不只體現(xiàn)在年紀和體格，而是整體層面。和如此強勁的隊伍交手，我們明白了那個高度究竟怎樣，對未來的目標與方向不再困惑，內(nèi)心更加踏實。

倘若歲月可逆，倘若啟程之初便知曉歸期將如此漫長，我依然會選擇與隊友們一同角逐亞洲杯。

球員們或許不會想到，回國之路如此漫長。圖/IC photo

歸來

全員回國耗時158天，“我們真的想家了”

冷季軒之前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幸運。

經(jīng)歷了九月的挫敗，處理完十月的護照問題，國安團隊滯留人員終于傳來可以返程的消息，使領館恢復了健康碼登記，航班于十月十四日恢復運行，不過因為機票難求，機構只購得五張十月二十八日的飛機票

這個人不在里面，雖然他在十月二十七日已經(jīng)全部安排妥當：檢查報告沒問題，辦完手續(xù)，通過了批準，連行李都收拾完畢了。第二天早晨，其余五名同伴離開住處趕往飛機場，小冷打開行囊，像平時那樣去吃早點，那時候已經(jīng)認命了。

生活中出現(xiàn)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折，在他告別運動員身份踏上前往飛機場的旅程之際，負責處理機票事務的職員連續(xù)查看憑證，最終為小冷“爭取”到了一個座位，緊接著他撥通電話通知小冷：“收拾好行囊往下走，我們會在酒店等你一同前往航空港。”

起初他有些發(fā)愣，冷季軒丟掉了沒動過的半塊食物，立刻動手打包行囊。等被引導至飛機場內(nèi)部，通過了安全檢查環(huán)節(jié)，他仍然覺得事情并非真的發(fā)生。

10月28日，國安亞冠代表團第三批成員六人返回國內(nèi)，目前留在烏茲別克斯坦的共有九名成員，包括工作人員韓濤、王琦文，隊醫(yī)周小龍、馮濤，以及隊員周文烽、徐東東、吳曉鵬、馬鈺鈞和李炬。

10月28日后，航班再次熔斷。

國安滯留人員等待回國期間，塔什干下起了雪。視頻截圖

塔什干今冬初雪降臨之際，韓濤感慨道：“心中思念故鄉(xiāng)之情油然而生?！边b遠的故土上，韓濤的父親剛剛接受了心臟方面的治療，而王琦文家中，他的兩位祖輩長者已經(jīng)與世長辭。

不過他們首先要處理更現(xiàn)實的事項，就是御寒問題。夏日時分抵達塔什干時，國安代表團成員的行囊中自然不帶冬季衣物，酒店中央空調(diào)在初冬階段也未開啟制暖功能，因此大家需要注重添衣保暖，以防受涼而生病。當韓濤為尋覓合宜的棉質服裝感到犯難之際，總經(jīng)理及時提供幫助，向國安代表團暫時滯留的成員引薦了當?shù)匾患医?jīng)營體育用品的商店，從而迅速化解了當前的迫切困境。

航班預計于12月恢復，但機票供應異常短缺，難以確保9名成員能同步返程。國安俱樂部采取了雙重策略，一方面讓滯留者持續(xù)接受檢測，密切關注健康狀況，另一方面重新提交的包機請求獲得批準。盡管財務狀況吃緊，董事長周金輝還是果斷批準，動用七八十萬元資金，安排最后9名滯留在塔什干的人員搭乘包機返回國內(nèi)。

動身的前夜，韓濤感到心情異常平靜，這幾乎是屢次經(jīng)歷“愿望越高，結果越差”所留下的印記。直到飛機騰空而起，“即將回到家鄉(xiāng)”的想法才變得真切而迫切。

十一月二十二日晚上六點半，官方微博發(fā)布通知，說明剩余九支亞冠隊伍的成員已經(jīng)安全抵達首都，準備進行強制性的隔離觀察。俱樂部對先前158天里負責成員返國事宜的相關單位與組織表示謝意；感謝所有征戰(zhàn)亞冠的成員在賽場內(nèi)外展現(xiàn)的拼搏精神，以及返程途中的頑強意志；感謝全體成員家庭在此期間給予的協(xié)助、體諒與寬慰；感謝眾多球迷和新聞界的關注與掛念。

依靠所有人的努力，此時不是一句空話。

冷季軒的志向始終如一，就是要爭取“加入更強的隊伍，代表國家出征”；韓濤和同事們完成隔離和短暫休息，又要開始新的任務。經(jīng)歷了漫長的歸途，目的就是為了新的征程。